无缘独木桥 高三只读了两个月,我便因了两个家庭的矛盾,被迫退学。 我生在北京,养在山东。在农村的养父养母除了给我第二次生命,还给了我一个地牢一般的家。我的生母是一个慈禧一样的女人,我的生父是一个女人一般的男人。生母说,“你当高飞,因为我在天堂”;养母说,“你应该根植黄土,因为俺在地上”;我说,“我愿浮在半空,因为我喜欢流浪”。于是,我告别了校园,一步一步从山东流浪到北京…… 在农村呆了5年,我学过裁剪,做过缝纫,织过地毯,教过小学和中学。虽然我一度机器般迫使自己为了MONEY而奋斗,但我始终未放弃钟爱的书画艺术和我的大学梦。我的 1995年春,我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参加了中央工艺美院的专业考试。虽因粉画功底薄未过关,但一份北京某私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点燃了我新的希望。 但是,五千多元的学杂费于我简直是天文数字!几年来,为了学画,我的支出很大,所攒下的钱了了无几。养父母不反对我去京求学,却拒绝支付我学费。万般无奈,我只好求助于都市里的生父生母,向他们“贷款”3000元。 1995年9月,我揣着东挪西借来的学费,孤身到了北京。 清华的“耗子” 在老家,我对穿着不怎么在意。来到北京后,处在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中间,我突然有了“鸡趴鹤群”的寒伧之感。因为能上得起私立大学的,家庭条件多半不错。 没课时,同学经常结伴去市里玩,回校时带许多吃的、喝的、玩的;而我只能躲到野外去看书。晚上,常有同学生日Party。当他们在寝室里觥筹交错、笑语欢歌时,我则强迫自己在教室里呆到深夜。每到吃饭时,我经常借口有事外出,然后在校外买个馒头,啃根咸黄瓜充饥。城市来的同学,零食比主食吃得多,平日床头下不断有鲜润的瓜果,我的床下,倒也放着一些苹果——果农下果子时,常有小果子落地。丰收之年,他们是不屑于这些小东西的。我便当宝似把它们捡来…… 就这样,背负着生活的压力,背负着自尊心的压抑,我艰难地度着寒窗生活。 然而,就是这么艰难的大学生活,我也仅仅享用了半年。由于许多复杂的原因,我的生父生母断绝了我的经济供应。春节后,因欠交500元学费,我被迫离开学校。 思虑再三,我决心放弃美术专业的自学考试,专攻英语。我自学过大学英语及外贸英语,基础比较好;再者,美术属“慢工活”,英语比美术更能快速拿到文凭。这样不久后,我可以找份导游或翻译工作,养活自己的同时,再考虑深造美术的事。 清华大学一直是我梦想的归宿,我曾一度想考进清华大学建筑系。离开那所私立大学后,我便经常溜进清华,时不时地做起了外语系的“耗子学生”。 “耗子”毕竟是耗子,一旦被识破真相,我无法想象自己的尊严将会承受怎样的风刀霜剑。上课时,我专心听讲、作笔记;下课后便逃离教室,生怕有人跟我说话。因为本能的自卑(或叫太自尊吧)以及胆怯,我听课的次数很少。大多数时间,我便蹲在荷花池旁的石桌边自学英语。那时正是春寒料峭,我便在风的肆虐中瑟瑟发抖。有时冻得实在撑不住,就硬着头皮随便跑进一所教学楼,把书放在楼道里的窗台上看,常常是看着看着,泪就来了…… 后来经人介绍,我得以在清华园内的一家面包店工作。 每天早晨5:30,当别人还在熟睡时,我早已打扫完店里店外,在荷花池边的小径上散步,一边看英语书,一边啃着从店里偷带出的火腿或面包。 在店里,一天只有两顿饭,早饭10:00吃,晚饭8:00吃。这让一天到晚忙里忙外的我常饥肠辘辘,两眼发黑,腿发颤! 一年半以后,我通过了英语自学考试,取得了本科文凭。 风中的小屋 虽然揣着了英语本科文凭,但我未能端上这碗饭——我的英语基本功不错,但毕竟主要靠自学,口语会话能力差,对于向往已久的导游或翻译之类的工作,只能遥遥垂涎了! 时下广告业正火,电脑美术设计人才走俏。审时度势,我重新捡起自己的老本行。倾囊仅有的1000元 ,我报了三维动画电脑设计培训班,学期一个月。那一个月里,因生活费枯竭,我每日除了啃馒头,就是煮面条。只半个月下来,身体就瘦了一圈。 也许正赶上电脑美术设计“物以稀为贵”的时候,一个月培训结束后,我没费多少劲便找到了第一份工作——一家个体广告公司,位于丰台区和宣武区的交界地,离我所住的海淀区西北角有近两个小时的路程。远是远了点,但生活容不得我挑剔。 我所租的房子,每月租金仅60元,是碎砖头垒成的。屋顶是茅草加残瓦,“天花板”是白纸糊的。难忘1996年中秋节之夜,在别人享用美酒佳肴的时候,我却站在小凳子上,用报纸缝补秋风中颤栗的“天花板”及窗棂。那天晚上,我没钱买月饼,只是就着泪水吃了一碗面条…… 入冬了,小屋冷得像冰窖。我买了煤炉,却没钱买烟囱。为了取暖,我把煤炉置于床前——我的破被子太薄了,陈旧的棉絮滚成了大小疙瘩,透明的地方比比皆是!虽压了好几件衣服,仍像盖了块冰,透心的寒。没有烟囱,屋里的煤气太重了。第一夜,我差点中毒身亡。于是,我花10元钱买了个闹钟,每隔两小时定一次响铃,让它勤“喊”我,免得我无声无息地永远睡去!那天晚上,闹钟每叫醒我一次,我都有一份欣喜——我还活着!继而,便是一份心酸……我更懂了什么叫飘零,什么叫孤苦! 严冬,公司太远,设计活又挺多,几乎天天加班。我从住处到车站要步行半小时。寒夜,路边的小摊早早就撤了,行人也非常稀少。无数个夜晚,一下车我就开始跑,在寒风中,在黑暗里,在恐俱中,往“家”里跑……也许,正是我这匆忙而无助身影才招来一个“魔影”的跟踪。好儿次,他离我那么近,几乎踩着我的脚后跟!他野猪般呼着粗气,嘟哝着滂臭的俚语——我猜想,他那时一定解开了腰带准备伺机攻击我。心里越害怕,我越要迫使自己镇静,同时思忖着应急之策——月光里,那是一张五十多岁的打皱的狰狞的三角脸。虽然每一次都化险为夷,我却被吓破了胆,借了一笔钱,搬了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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