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来就有“医不自治”的说法。说的是医生最好不要给自己或自己的家人治病,因为疾病发生在自己或家人身上时,在诊治的过程中容易掺杂不必要的忧虑和忧患意识,影响客观的分析和诊断,从而导致误诊误治。
我一个朋友的父亲张新就是个典型例子。
张新是某县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,在当地小有名气。作为医生,五年前他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,深知这种疾病的危害性,他试着给自己开了几样抗抑郁的药。
他的观点是:神经内科和精神科属于“近亲”医学,他完全可以胜任做自己的大夫。
吃了一段时间药后,他的情况果真大有好转。此时,他偶遇一精神科大夫,向他简单咨询了用药问题,结果,该大夫开出的几味药和他如今吃的药非常接近,这让张新非常得意。“看来,我还算一个称职的精神科大夫。”他想。
但这个精神科大夫多强调了一句:注意复查,以便及时调整药量。在张新看来,这句话是医生惯用的套话,不足为虑。
吃抗抑郁药将近一年时,张新的脾气变得很反常。他原本是个内向的人,但那段时间他的话变得特别多,逢人就滔滔不绝。脾气也越来越大,去饭店吃饭,只要和服务员几句话不合,他拎起板凳就乱砸一气。砸了东西要赔,那段时间,光赔给人家的钱就有六位数之多。
亲人的抱怨、同事私下的议论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张新难以接受,一段时间后,他的抑郁情绪越来越严重,他不得不加大抗抑郁药物的药量,但吃抗抑郁药物多了,他又变得很躁狂,这让他苦恼不已,日常工作渐渐也无法适应了。
2011年10月份,我接到朋友的电话,说他父亲张新在郑州一家宾馆里,让我立即带他找个心理医生看看。“我爸爸很可能要自杀。”朋友在电话里哭得一塌糊涂。
原来,张新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时而抑郁、时而躁狂的性格,他逐渐萌生出轻生的念头。三天前,他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,没有给亲人留下只言片语。家人发现后,打他电话也始终关机,把整个县城找了个底朝天,也没有得到张新的任何消息。
终于,朋友在三天后跟父亲取得了联系,他再三确认,发现父亲在郑州的一家宾馆里,但张新此时的心理状况非常糟糕,他反复给儿子强调“再也不愿回去了”、“不想活了”之类的话。
在去宾馆的路上,我和张新取得了电话联系。电话里的他很有礼貌,同意我帮他介绍心理医生。
见面后,张新顺从地跟我一起上车,路上,他简短地问了我一些关于要见的心理医生的情况,他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得抑郁症5年了,今天是第一次正式看大夫。”
在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身心科主任高新立面前,张新没有任何拘谨,他很专业地跟高主任探讨起自己的疾病。“5年来,我都是自己给自己开药,跟你也算半个同行了。”张新说。
“你既然来找我了,先按我的路子来,听听我给你诊断得对不对。”高主任笑着打断他。
经过细致的问诊和简单测试,高新立主任说:“你得的不是抑郁症,而是双向情感障碍。”
这是个相对生僻的名词。
见我们一脸疑惑,高主任解释说,这两种疾病都属于情感障碍的范畴。我们最常听说的“抑郁症”是一种单向抑郁情绪,在整个病程中,患者只会出现抑郁的情绪;“双向情感障碍”是以躁狂和抑郁情绪反复发作、交替发作为特征的心理疾病。患者时而抑郁悲观,时而异常兴奋,情绪很不稳定。
“这就是为什么你吃这么久抗抑郁药都无效的根本原因。如果你得的是单纯的抑郁症,吃药确实能缓解病情。但你得的是双向情感障碍,两种情绪就像跷跷板一样反复交替出现,稳定你的情绪是关键。所以,最基础的治疗方法应该是使用情感稳定剂,在此基础上,再根据具体情况,有选择性地使用抗抑郁的药物。”
“值得提醒的是,治疗该病时,控制药量很关键,因为抗抑郁药物一旦用多,患者容易出现躁狂情绪。即使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科大夫,在把握这个度时都要谨小慎微,更何况你这个神经内科大夫了,怎么能自己给自己开药?”高新立主任的话说得很实在。
张新叹了一口气说:“高主任,你说得对。‘隔行如隔山’这句话确实有它的道理,我确实只知道心理科这个领域的大致内容,但对细节问题确实把握得不好,这是个教训。”
住院两个月后,张新的情绪渐渐稳定,顺利出院。他说,以后再也不敢乱给自己开药吃了。
医生尚且如此,那些常在药店自己买药、自己搭配吃的普通读者更要引以为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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